周三,校园开放日,成百上千的家长拧着饭盒直扑校园。我猜想着各式饭盒里装着的美味,这怕是他们一周中做得最用心、最精致的一顿饭,虽然他们自己大约都还饿着。
他们就坐在孩子的对面,坐在我的四周,娃儿们吃得津津有味,家长看得津津有味。这份温情,很能打动我,所以,即使我周三下午可以开溜,也要到食堂吃饭,不是爱上了味同嚼蜡的饭菜,而是喜欢这种氛围。白发苍苍的老者,五大三粗的壮汉,眼里有脉脉的温情在静静的流淌。
这到底让我想起了我的送饭时光。
儿子从读初三开始,因为晚自习的缘故,便吃我做的饭、送的饭,直到高中毕业。我几乎没有给他“断炊”的记忆,虽然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要忙得多。
十五中门口的电话亭,是我们每天下午五点半“约会”的地点,我拧着一个绿色的保温桶,看着他从校园的铁栅栏里急急的走出来,穿过人流,径直奔向我。
打开饭盒,他先用舌尖舔舔红润的嘴唇,这个绕场一周的习惯动作,在我看来几乎是一种必备的仪式,让我喜欢。
他不喜欢等待,我不喜欢被等待,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会比他来得早,也许他会因为别的事,比如做卫生,被老师叫去,天气又冷,未必能达到我理想的保温效果的饭盒,可能会被一个裹着什么的袋子鼓鼓囊囊的包着。雨雪天看到他,我就全身暖和了。
“脚都打湿了。”他说。
“没事。”当然没事,因为饭菜还是很热的。
门卫师傅已经跟我很熟了,有时候他会看看里面,然后冲着我说:“来了——”感觉他找到了我的儿子也很高兴。若是刮风下雨,他就会违反禁令,让我直接上楼。
趁他吃饭的工夫,我可能会跟他的老师聊几句,儿子似乎并不介意我跟他的老师聊天,聊他。我跟他的老师烂熟了,他们喊我“许哥”。
我的生活变得非常有规律,中午买好晚上的菜,该剁的剁,该切的切。四点多钟回来,电饭煲的饭刚好熟,我便开始炒菜,炒一人份的菜。等我拿着空饭盒返回,他的晚自习开始了,我的晚自习也开始了。
记得有一次,电饭煲预约失败,等我回来,它居然还在冷冰冰的等着我,我恨不得把手剁掉,为什么没有摁下那个键呢!
“你爸没来。”我想门卫师傅会提醒他。我是师傅每天关注的对象。儿子最终还是在焦急的等待中失望的上了楼……
我只能说“对不起对不起”,然后打开饭盒。他的老师会说:“许哥,今天怎么来晚了……”我就像个做错了作业的学生,红着脸。
我的工作种类似乎很多,但一切的事务必须在四点半结束,即使开会。我特别关注每天的工作安排,实在推不脱的,中午便做好,下午微波炉伺候。我的办公室有一个微波炉。
四年的时光,就这么在急匆匆中急匆匆的过去了,我那时候好像并不觉得做饭、送饭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,感觉我为他做饭、送饭,只是为了能见到他,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,就算责怪,也让我高兴。
据说他的体重在高中时代达到了人生的巅峰,通常能到达140斤的零界点。读大学时他和他妈妈经常怨我。他的婴儿肥是我害的,这是事实。
如果给孩子做饭、送饭是一个父亲每天必然的幸福,我承认;可惜这幸福正渐行渐远。
大学毕业后,他去了南方,我失去了为他做饭、送饭的机会。我不知道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,说得没出息一点,我几乎拿起锅铲就会想到他,想他饥肠辘辘的日子,想他深夜吃泡面的日子。他偶尔给我发一次吃大餐的照片,他是想告诉我,他过得很好。其实,一年之中,他就发图片的那几天过得好。
现在,他回来了,我依然失去了为他做饭的机会。他很快就恋爱了,人一旦恋爱了,就不回家吃饭了。一周能接到一条回家吃饭的消息,我就像过节一般兴奋,即使怕他好不容易减下去的肥肉反弹,也会煎烧炖炸,一边是他的大口朵颐,一边是他妈妈狠狠的提醒,可惜年轻人的食欲锐不可当。“虽然我们生而不同,但贪吃是一样一样的。”看他吃饭,我便有了喝点小酒的冲动,大约有他作陪,我可以少受责备。
我是多么喜欢这种氛围。我珍惜每次为他做饭的日子,我不是非常赞同那些真男人的做法,长年累月的让一家人在任何一个角落,各自随意的打发着自己。
加夜班,陪客户,谈恋爱。一家人近在咫尺,家却渐渐沦为了他的旅馆。每天晚上十一点才回家。我决定退而求其次,毕竟他每天要回家,这就行了。我摊在沙发上,一边瞌睡,一边等待。电视机兀自开着,我不在乎里面表演的生活,我等着上楼的脚步声惊醒我,这是我一生养成的坏习惯,只要有人未归。
我真的很希望他的恋爱能早点结束,这样也好让他带着他的爱人和孩子,回来吃我做的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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